[面对面]包振明：被邀“游泳”的环保局长（20130224）
央视网消息：最近，浙江一位名叫金增敏的网友在自己的微博里说：愿意出20万元邀请浙江瑞安的环保局长在河里"游泳"20分钟。原因是今年春节，回老家瑞安，他发现家门口原本山清水秀的一条河道，如今污染严重。这条微博经网友转发，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。本周五，记者来到了瑞安仙降金光村这条污染严重的河道。
记者：这条就是微博上所发布的那条河流，在瑞安的仙降镇，像这样穿镇而过的河流很多，所以它普通得连一个名字都没有，在事件发生之后，当地的政府也对这条河流进行了一定的清理，但是现在我站在河边的时候还是会闻到一股刺鼻的，酸臭的一种气味，那么它的水质究竟现在怎么样呢？我们现在从目测能看到很浑浊。
记者：下到这个河边的时候的话你会感觉到，这个河流的这个状况呢，里面还是白色和污浊的这个水分比较多。
里边有着淤泥，而且测出来的水非常浑浊，带着这种沉淀物的东西很多。里面还有像漂浮的这些生活垃圾，还有一些杂物也很多，那么它的这个水质究竟如何，我们想通过一些专业机构进行一些检测。在这样的河流里，不要说游泳了，就是站在这样一个位置看到这样的河流，心里都非常难以接受。
带着取来的水样，我们来到了瑞安市环境监测站，工作人员开始对水样进行检测。
记者：现在检测的结果是什么？
瑞安市环境监测站 周森林：经过我们下午的检测，这个水样，它的化学需氧量的浓度是126毫克每升。
记者：如果说通俗地来讲的话，它这个污染程度是怎样的？
周林森：按照COD(化学需氧量)它的含量来判断，这个水质是属于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中，是劣五类的标准。
记者：那就是最差的一档。
周林森：对对。
记者：那这样的污染，在当地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？
周林森：应该说这个按照COD含量来说，应该属于有机污染，有机污染是由各方面的原因引起的，比如说生活污水，比如说工业垃圾，经过雨水浸泡的废水都有可能造成COD(化学需氧量)偏高。
COD严重超标、刺鼻的味道、随处可见的垃圾，对于这条污染严重的区域河道，我们在瑞安市环保局里采访了局长包振明，这一天，距离包振明从瑞安安监局长调任环保局长11个月。
记者：那如果说像这样的污染状况，持续了这么长时间，有没有可能对地下水产生一些深度的污染？
包振明：污染肯定存在我想。
记者：对那个当地的水质和地下水的关系做过评估吗？
包振明：我们对水体做了，我们瑞安的检测站做了，做的结果。就是说它那里面生活污水比较多。
记者：你没做的检测是什么？
包振明：就是你说的地下水，就是对土壤方面我们还没做，那里面没有涉及到氧值方面，可能接下来您这个提醒了我，我也建议他们要去做。
记者：您下一步要检测的还会包括哪些内容？
包振明：下一步重点就是污染企业，就是那些化工企业、电镀企业，就是重大污染企业，它排放水、气，我们都要检测，并且对它周边的环境都要检测。要定期检测。
微博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，这位被邀请游泳的环保局长就赶到了现场，眼前的情景，让包振明感到震惊。
记者：在这个微博事件发生之后，不知道对你个人带来的这样一种影响有哪些，因为很多人看到可能会觉得很尴尬？
包振明：在微博上发表信息后，我说环保工作契机来了。
记者：你把它看成一次契机？
包振明：对，为什么？我们觉醒了，有人对环境已经要觉醒了。
记者：在这个事件之后，你和发布微博的金先生有过联系吗？
包振明：有。我打了电话。我说感谢你，如果每个市民都像他这样，热爱家乡，我们各个单位老早就动起来了，那么这个事情也不会发生。
记者：你不在乎这样的负面报道？
包振明：我真的很坦然地面对，大家说你有压力吗？压力是肯定有，我很担心。
记者：担心什么呢？
包振明：这说明我们有的工作没有做到位，通过这些事情，唤起全社会来关注我们环保工作。那么环保工作有的无奈，有的力度不够，通过这个事情，我相信肯定会改变，肯定会提高。
微博事件发生后，瑞安市有关部门已经开始进行河道垃圾清理、污染整治工作。本周五，在金光村河道污染点，我们看到现场几名工人正在清理河面，但是由于进出河道的道路狭窄，清理工作进展缓慢。
记者：这里清理了有多长时间了？
清污人员：清理好几天了。
记者：给你们的任务是要清理到什么程度呢？
清污人员：就是把上面的垃圾先捡掉，脏的先捡掉。
记者：那这些垃圾处理到哪儿呢？
清污人员：垃圾那边有一个垃圾场，存垃圾场去。
记者：到垃圾场去。
清污人员：等一下先拿到上面，再拖到那个垃圾场里去。
古兵：现在我们从这个位置看去，现在基本上河水已经很浅了，相关的清理工作还在进行，但是要是真正只是治理河表上的垃圾的话，可能这个河本质的清洁度还是很难改变。
从上世纪90年初，随着瑞安工业的兴起，当地的小型加工厂迅猛发展，在仙降镇这个本来就不大的地方，企业的厂房无序地依河而建。
记者：从打捞出来的这些垃圾来看呢，除了生活垃圾之外，还有很多工业加工剩下的橡胶废料。在这条河的两边呢，我们看到很少有住宅，全是非常密集的小型的鞋类加工厂。那么这些加工厂每天所产生的一些废水、废渣都要排到我刚才所看到的那条河里，那么对于这些企业的一些污染的这样一种监管，究竟应该由哪些部门来进行负责呢？
对于金光村区域河道存在较为严重的污染问题，瑞安市委、市政府专题召开河道整治动员会议，要求环保局牵头，水利、卫生、市政、工商、属地街道等单位积极配合，全面开展垃圾清理、污染整治等工作，然而在这几天，作为牵头部门的环保局，也总是在工作中遇到无奈。
记者：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？
包振明：我们各个部门跟我们都是平级，平级就是说你得监督，得统一指导。我觉得这项工作开展的力度不是很够。
记者：你指这个平级概念就是协调上会有什么难度呢？
包振明：小马拉大车嘛。
记者：小马是什么？大车是什么？
包振明：小马我想就是我们环保局，我们也是一个局。就是说环境管理职能部门，还有十几个局。
记者：小马不能够单独去做这件事儿吗？
包振明：我们自己做这个事情，那么就是说像河道的治理，那么职责不同，像环境卫生的管理，不在我们管辖范围。
记者：这其中环保部门的责任是在什么样的一个区域内？
包振明：监督。
记者：那事实上底下有人在做这样监督的工作吗？
包振明：目前来说，就这项工作，我们开展得不是很好。这个可能还是机制上。
记者：机制指的是哪方面的机制？
包振明：我们就是说平级单位，怎么去监督？
记者：如果说现在你发现了这个河道有污染问题，作为环保部门来讲，是不是有这样的执法权去告知企业或者告知相关部门。
包振明：我们不但对河道，还有其它的涉及到就是说相关部门，如果这个污染是哪个部门的，你去整治的，那么我们肯定要函告你了，做得好，做不好，那是另外的事。但是通过这个事情，我们环保部门今后肯定会这样做。
在开展整治河道的工作中，环保局也加大了力度，派人在被污染河道周边区域进行巡查。
包振明：这几天都有，昨天晚上我还有两批人马在巡查。
记者：做什么呢？
包振明：就是在巡查，企业有没有违规地排放工业废水，倾倒工业垃圾。但是如果24小时在那里，我估计 那是不可能的，但是我相信是有一定效果的。
记者：但是今天上午，我们在河道那里也拍到了一段视频，您可以看一眼，就在河道旁边，一个企业，有一些垃圾还是在往河道里扔。
包振明：这可能目前来讲 这个问题我们也不是回避。这种排放。一般都是我们人员不在的时候，他自己偷偷趁别人不注意，把那些工业垃圾随意地倒出来，我们现在的飞云环境管理所，我们下面一个飞云环境管理所，它监管的范围是三个街道，那里仅仅是一个村，人员只有五个人。
记者：他要管理的面积有多大？
包振明：面积将近是20几个平方公里。昨天我们已经专门研究了，我们专门从其它的所，包括我们局里的科室，抽调七个人员，重点支援那边。对于这种情况的我们说要立即进行立案，要去处罚，严重的就可以关停。
采访中，我们走进了河道旁边的一家企业。
记者：为什么都要依着这个河而建呢？
企业主金秋弟：这个就是以前可能规划的，以前规划的。
记者：规划的？
企业主金秋弟：对。
记者：但是像你们这些水要排到这个河里的话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呢，因为现在没有在排，我不知道会排出什么样状态的水？
企业主金秋弟：应该是很干净的，水排出来应该绝对是干净的。
这家制鞋企业建于2012年底，现在正处于试营业阶段。微博事件发生后，由于环保审批手续没有办理完成，这家鞋厂被勒令停工。
记者：没有环评，也可以就直接开始试营业吗？
企业主金秋弟：这个我现在刚办好，有的政策还不是懂。是这样。
记者：你在这个镇生活有多久了？
企业主金秋弟：我在镇上，我就是生在这里，长在这里，就是在这里。
记者：以前这个河流你还记得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吗？
企业主金秋弟：小时候，那时候全部没有工业的时候还是可以的。
记者：以前你们小的时候在河里面游过泳吗？
企业主金秋弟：游是游。
记者：游过泳吗？
企业主金秋弟：嗯。
记者：你也在河里游过泳？
企业主金秋弟：也有过。
记者：但现在可能这种情形再也看不到了。
企业主金秋弟：反正全中国我觉得都是这样。
记者：为什么说全中国都是这样？
企业主金秋弟：就是说中国这几年整个经济发展 肯定是有损失环境的，这个是，应该是这样。
记者：你觉得这条河还能够恢复到过去清亮的状态吗？
坚持零容忍严处罚是这次金光村河道整治办法之一。事件发生后，环保局对瑞安众多小型企业的环保审批重新进行审查，对无证无照的企业坚决取缔、对不符合环保标准的企业进行整改。
记者：但是我们今天在河道两边看到了很多小型的鞋类加工厂，它们经过环保的审批了吗？
包振明：肯定没有。
记者：为什么还会在那儿继续营业。
包振明：我们也发现，我们现在对这一类企业，合法的企业立即整改，如果没审批的一律取缔。
记者：我们今天看了一个企业，刚刚开业不久在试生产，但是它也没有经过环保的审批。
包振明：我们已经关掉了两个。有的企业，我们就是说，大门、设备没有完全把它电源切掉，可能就是擅自地开工。
记者：那这样的执法不就流于形式了吗？
包振明：所以说这个就是我们执法上的要回头看，不能说我今天封条一贴了，执法通知已经送到了，就认为执法终止了，那没有的。过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再过头来看看，所以我们接下来在工作都在做，那如果再发现的话，那在这领域就处罚，那么在申请法院来执行。
可是，如果环保部门申请法院走法律程序来进行环保执法，却依然面临很多困局。
包振明：那我们就是说决定告知、立案、谈话，发处罚通知单。这个过程。如果做完的话，起码要半年时间。
记者：这半年时间里面对企业有什么制约？
包振明：这半年的时间里面，那个企业它的非法违法行为依旧在这里，有的还存在。
记者：你们只能看着，但是又无能为力。
包振明：对，我们急在心里。所以老百姓还有就是环境受到破坏，老百姓不满意，所以说我们要尽快地改变这种状况。
记者：能有一种更快捷的方式吗？
包振明：目前来说还没有。所以我们还是老话。如果再有困难，我肯定也找你。
记者：找我们做什么？
包振明：找你帮我们呼吁一下，把我们这种处罚程序时间缩短，简易执法要尽快推行。
虽然有无奈，可是清水变污水，母亲河变臭水沟却是事实，我们关心什么时候这条河道才能回到记忆中可以游泳、可以洗衣的状态。
记者：采访的时候，我问了一个河道旁边的一个企业主，我问他，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看到一条清澈的河流呢，他没有回答我，您能回答我吗？
包振明：我相信大家都希望在很短的时间内能看到，但是这个我想，我们在2014年，污水管网建好以后，我估计在三五年内，河水肯定能有一个好的改善，我们的生活污水不进去了，我相信河道会逐步地清澈起来。
记者：您这算是一种承诺吗？
包振明：也可以算是承诺吧。
记者：我希望按照您承诺的那个时间，能看到您这样一个环保局长，能在那样的河流里面真正的游一次泳，不是被人悬赏 拿钱去邀请你。
包振明：我也很期望，我想邀请古先生，更多的同志、更多的市民一起游，我想那一天肯定会到来。
就在金增敏发布微博，出20万请温州瑞安市环保局长下河游泳，2月19日，温州市苍南县环保局局长又被“受邀”下河游泳，价码飙升至30万。连接两次开价邀环保局长下河游泳的事件，再次触动人们的环保神经。悬赏20万、30万邀请环保局长下河游泳，折射出的是民众的忧心如焚以及强烈的不满，但想根治河道的污染，恐怕并不是请一个环保局长下河游泳这么简单，之所以我们关注这个事件，不仅仅是关注这条被污染的河道，我们更希望能够通过这个事件寻找破解环保执法中的无奈和困局，当然我们也希望社会的关注能引起大家的反思。